人間的大戰，即將拉開序幕。

然而在大梁城的背後，那些高聳入雲的山峰之中最高的那處山峰上，卻有一對年輕男女正在不問世事地修行。

事實上，他們只是在交談，然後盤膝而坐，最後進行驗證想法，日覆一日，反覆如此。

神殿面前的石階，共有一千三百八十六層，他們修了三遍，總共十三年，特別是後面的十年，他們將那些石磚一塊一塊替換下來，本身就已經在那些過程之中，領悟到了隱藏在石磚之內的天道氣息。

每一層石階，包括兩邊的護欄，總共需要七塊石磚，一千三百八十六層臺階，那便是九千七百多塊石磚，每一塊石磚都是一個天地，都是不同的天道，比所謂的大道三千，還要多出來三倍有餘。

弱水三千，只取一瓢飲？

不。

楊晨向來都是很貪心的人，九千多個世界，九千多條天道，他一個都不想放過。

所謂的精益求精，不就是在眾多之中尋找差異與不同，最終選出最好的那個？

所以他現在和羽所做的事情，就是在那九千大道之中，尋找，感悟，最終悟出一條屬於自己的大道。

山中無歲月，兩人除了交流，便是靜坐參悟，最後驗證心中所想，完全不去關心山腳下的那座城，那場戰爭。

又一次交談之後，兩人並沒有選擇當即進入參悟，而是攜手走到懸崖邊上，目光落在山腰那些雲層上，最終透過雲層，放在山腳下的大梁城上。

“你說……山下的大梁城還在嗎？”羽問道。

“在。”

楊晨面色堅定，肯定回答道：“肯定在，必須在。”

大梁城等於是大宋最後的一道屏障，一旦失守，那麽百萬滿足大軍和百萬天使軍團就會長驅直入，直攻汴京城，一旦汴京城失守，那麽，整個人間的覆滅，在所難免。

楊晨來到人間的目的，就是為了尋找人間與天庭，神與人之間的信仰關系，他自然是關心人間的，同時因為羽的關系，他也關心天庭，但不管怎麽說，現在的天庭，已經完全被桀所掌控，三十六個子世界，也失去了三十五個，如今他們所在的人間，就是最後一個，也是天使文明的根源所在，他必須要保住。

可問題是，現在的他，還沒有那個能力，那麽他只希望，人間能夠抵擋住這股浩劫。

“現在的我們，其實已經很強大了。”羽又說道。

在說這句話的時候，他的臉上，露出了某種意味難明的笑容。

事實上，楊晨知道這絲笑容之下，所蘊含的意思。

羽曾經是天使，後來卻因為自己變成了普通人，突然之間由高高在上的神，變成了沒有任何實力的凡人，隨便一個強壯一些的人都能夠殺死自己，這種突然之間的轉變，不論是人還是神，都會極其恐懼。

楊晨自認為自己比羽還要好一些，那是因為他曾經不止一次體會過這種感覺。

可是羽是天使，不老不死已經成為了常識，可是突然之間，要擔心生活，要擔心生老病死這種瑣碎事情，還是讓她的內心變得無比的恐懼。

但是這一切，都是因為楊晨是她的王，王要她這麽做，她便會毫不猶豫地去做。

如果不是大道修得，只怕十餘年過去，兩人的容貌或許沒有多大的改變，但肯定會變得更加老了一些。

如今因為在這山峰之上，參悟當初修道之時的那些世界，那些大道，他們的體內，漸漸出現了強大的力量，這種力量，甚至比之當初身為天使的時候，還要更加強大。

重新掌握力量的感覺，羽自然高興。

楊晨微微一笑，道：“可是還不夠啊。”

是的，確實不夠。

按照他的推算，自己和羽現在的力量，已經超過了十八翼天使，但問題是，也僅僅只是力量的強度超過了十八翼天使，可是在感悟的程度上，卻連六翼天使都不如。

對下邊的那場戰爭，能夠起到的作用，也僅僅只是比葉玖或者居客幾人大那麽一點點，根本就不是楊晨所需要的。

“怎樣才夠？”羽看著眼前的雲霧，不知道子啊想什麽，輕輕問道。

“夠的時候自然夠。”

“好吧，那麽繼續吧。”

簡短的談話就此結束，實際上，他們此時的進度，也只不過參悟了九千多個世界裏的三分之一不到，楊晨自然覺得不夠。

而因為在羽的心裏，楊晨才是新的王，更何況，對於人間的情況，雖然這十餘年裏，她的心態發生了改變，但還是沒什麽情感，既然楊晨說不夠，那邊繼續修行吧。

兩人重新盤膝而坐，繼續參悟。

……

……

在大陸的極北之地，一位老人，也在一座最高的山峰之上參悟著什麽。

楊晨和羽所在的山峰，是大梁山脈最高，然而老人所在的山峰，則是世間最高。

因為那位老人，叫做山人。

山人，自然要站在最高的山峰，觀察世間的一切，幾千年來，這位老人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證明了這一點。

然而現在，這位老人並沒有站著，而是盤腿而坐，而且眼睛也沒有睜開，那麽自然無法看到。

事實上，他正在思考著某些事情。

“光明從來都不說，它卻存在……”

這是當初楊晨在對付爛柯和尚的一連串的“佛說”的時候所說得一句話，因為這一句話，爛柯和尚沈默了許久，然後認輸，最後陷入心魔十餘年。

“我已經得到。”

這是當初那位少女主教，帶著得意的神色，在汴京城南的那座山上，對著他說的，所謂得到便是得道，這一點，葉蘇老人很清楚。

但是終究有些問題他想不清楚。

比如說，為什麽光明會真的存在，為什麽“佛說”那麽多，卻從來沒有人見過佛主？

他已經活了足夠長的時間，整個大陸他都游歷過，佛學的發展，是在他已經存在這片大陸上的時候才開始興起，那麽那位佛主在哪裏？

眾人的信仰意志集中在一處，光明便真的存在，可問題是，存在並且出現在眾人面前的光明，還是光明嗎？

如果佛主真的存在，光明又已經存在，那麽自己的信仰在哪裏？

葉蘇老人一輩子，都在主張人類的信仰應該是人類自身，那麽這個自身又在哪裏？

如果在以前，不論那些和尚的佛說還是神殿教義裏的光明，他都可以不屑一顧，那麽現在，光明已經出現，他不可能不去在乎。

這並不是他開始質疑自己的想法，而是他需要找出一個證明，一個佛主存在的證明。

只要佛主真的存在，那麽他就能更加堅定自己的信念。

光明和佛主都存在，那麽自己所信念的自身，沒有道理不存在。

於是葉蘇老人來到了這冰天雪地之中，來到了大陸的最北邊，為的，就是尋找那個佛陀。

可那座寺廟在西方，相傳當年佛主正是在那座寺廟立地成佛，葉蘇老人就算是要尋找佛主，怎麽也應該首選西方，卻又怎麽來到了北方？

這當然不是因為活得太久，他變得糊塗了，其實在很早的時候，他就已經去過那座寺廟，在那裏，他並沒有發現佛主的蹤跡，而在這北方的冰天雪地裏，他感應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。

原本他以為那氣息是光明的氣息，是那些支持著蠻子的天使的氣勢，然而當葉玖站在他的面前，說著“得到”的話語，他才發現，其實並不是。

那麽那股氣息是什麽？

是佛主嗎？

葉蘇老人不知道，也想不通，但是他有一種感覺，北方，才是他最應該去的地方。

所以他才會出現在這裏，出現在這座大陸上最高的山峰。

然後盤腿而坐，思考著，細細品味著。

霍地，葉蘇老人睜開了雙眼，布滿褶皺的臉上，一雙眼睛變得明亮無比，然後他擡頭看天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：“原來如此，原來如此，哈哈……”

“光明既然存在，那便不再是光明，你這佛陀又為何躲了起來？嘿嘿……竟是這般簡單。”

不知為何，一想持重的葉蘇老人，突然之間狀若癲狂，手舞足蹈起來，嘴裏語無倫次地念叨著。

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很久，然後他突然停了下來。

這裏的停，指的是靜止，絕對的靜止。

仿佛整個空間都凝固了起來，時間也停止了流逝，一切都似乎是畫面裏的世界，被風吹起的風雪，懸在半空中，不落下，也不飛往別處。

這樣的狀態只持續了短短的一瞬，但它依然真實出現過。

葉蘇老人收起雙手，負於身後，然後他開始向上飛起，飛向天空，飛向那顆燃燒著的巨大火球。

大梁城，距離那一次桀吐血倒飛已經過去了一年，勾月和阿卓都沒有猜錯，就在第二天，在大梁城的城外，無數的蠻子突然變得瘋狂起來，發起了最後的總攻，然而不知為何，在經過大梁城前，那處青峽最窄的通道的時候，無數的蠻子卻突然之間全部悄無聲息地倒下，多天之後，蠻族大軍一方，不得不停下了這種兇猛的攻擊，因為在峽谷的中間，站著一名中年人，中年人的手上，有一只墨綠色的長蕭。

天使軍團也曾經開始沖鋒，卻被兩名同樣是中年人的人類，擋了回去，為此桀氣急敗壞，卻又沒有任何辦法，因為葉玖，始終淩空站在大梁城的最前方。

戰局頓時又陷入了僵局，如此一持續，便是一年。

然而就在雙方因為這種僵持都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，突然看到極北的地方，一道耀眼的金光，朝著天上飛去，一直飛向天空中的那顆火球。

居客愚人以及弄竹還有葉玖，在見到那道金光的時候，瞬間便霍地跪了下來，嘴裏喃喃道：“恭送山人登天。”

西方的那座石廟，一名與葉蘇老人同樣老的和尚，也在同一時間，對著北方那道金光雙手合十，喊著同樣的內容：“恭送山人登天。”

在大梁城後那座最高的山峰，楊晨和羽靜默地看著那處，不知所言，最後還是楊晨出口打破了平靜：“你看，我說了，他最終會被火燒死。”

在柴堆上被燒死，或者被恒星燒死，都是被火燒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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